创金合信基金魏凤春：持久战的内涵、风险与策略
本文作者为创金合信基金首席经济学家魏凤春
上周首席视点分析了政策预期的变化，周末认真学习政治局会议精神来验证之前的判断，以下几点是明确的：
第一，贸易问题一定程度上因为内外需求的失衡，生产与消费不匹配时，解决的根本途径是提升内部消费。长期的冲击已成事实，调整内部生产与消费的关系就成为制度建设的重中之重。
第二，马上扩充财政赤字，甚至直接降准降息或者发放消费券等立竿见影提升需求的激进措施，不利于稳定预期。
第三，市场扩大、制度变革与技术进步是任何一个经济体遇到困难时的三大法宝，也是改革开放成功的经验。
本次的政治局会议在坚持底线思维的基础上很好协调了稳定、发展与创新的关系。存量政策加力加速，增量政策聚焦急迫的结构性问题，并为应对未来不确定性预留空间。从政府对新质生产力特别是对人工智能一如既往的重视来看，本次贸易冲突既没有改变资产配置的趋势，也没有改变资产配置的结构，改变的只是节奏而已。
一、市场回顾：从技术面到基本面的驱动
在动荡的市场中，很难判断资产的趋势，资产的上涨或者下跌多是由技术性因素，非基本面决定的。上周大类资产走势中，纳斯达克100指数上涨6.4%，标普500指数上涨4.6%，香港恒指和恒生科技略微反弹，与美国总统特朗普以及财长贝森特对关税谈判态度转变有一定的关系。但至目前为止，投资者依然将全球贸易风险列为第一风险，美联储最新发布的半年度《金融稳定报告》显示，当前73%的受访者将“全球贸易风险”列为首要担忧，而去年11月调查时的比例只有33%。与此相对应的是，美国政府债务可持续性，从去年11月调查时的风险第一位排到了风险的第二位，数值变化不大，从54%下降到当前的50%。
自2025年4月“对等关税”行为实施以来，近一个月全球资产走势基本可以映射出基本面的变化。我们总结为：关税战是下一阶段最大的经济变量，关税谈判难以一蹴而就，博弈过程和结果的不确定性增大，全球经济需求疲弱，避险情绪加大。对等关税的行为表明以美国为主导的全球化和自由贸易时代已经结束，全球经济正进入保护主义色彩更浓的阶段。对美国经济来讲，经济、物价、政治压力巨大，衰退风险上升。对中国来讲，以“四稳”为主要内容的内需刺激对冲外需下行在效果上存在着时滞，不仅如此，关税战使得中国更加坚定了战略发展之路。
这意味着我们资产配置的视野需要从短期的关税博弈延展到更广阔的视野，并拉长资产配置的期限。也就是说需要用持久战而不是速胜论的逻辑进行思考和行动。我们过去几年的首席视点一直用“泽战”来描述投资策略的趋势、结构与节奏，2025年用“路遥知马力”为主题进行资产配置，实际上就是持久战的逻辑。
二、持久作战的内涵
一谈到持久战，很多投资者就想当然地聚焦到贸易冲突与谈判，这只是狭义的持久战。目前无法判断协议达成的时间和内容，按照底线布局是理性的选择。广义持久战指的是协议即使达成，也要按照长期的博弈进行布局。这是由中国现代化的战略决定的，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确定到2035年全面建成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外部冲击不会改变这一规划。对美国来讲，让美国再次伟大是本届政府的目标，特朗普竞选时提出的一些政策需要实施。这意味着四年间中美双方都要面对冲突与合作，这些冲突包括关税、美债与美元、通胀与能源等直接的博弈，也包括基于全球和平、技术分工等的合作。
持久博弈的内容是多元的，从投资的视角考虑，产业的竞争是最核心的。这次的贸易冲突源于制造业，未来的战略竞争仍然在此。我们之前提出中国处于过渡期，背后的含义是房地产与高端制造主导产业胜负未定。从国际博弈看，中美制造业的竞争在新技术的加持下已经成为战略制高点，从而也就成为了投资的布局重点。
现任白宫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斯蒂芬·米兰（Stephen Miran）的《重构全球贸易体系用户指南》中提及：美元被高估导致美国出口竞争力下降，进口商品价格便宜，从而压制了美国制造业的发展。制造业工作岗位因此流失，工厂关闭，当地经济衰退，许多工薪家庭无法维持生计，不得不依赖政府救济，甚至染上毒瘾，或者被迫搬往更富裕的地区。由于税基的萎缩，地方政府停止维护基础设施，房屋与工厂也随之荒废，社区陷入“凋敝”状态。
美国《2025国家贸易评估报告》对中国制造的判断是：中国不断发展和日益复杂的“自主创新”方法，在众多支持性和相关的工业计划中很明显。根据中国对自主创新的不公平和反竞争做法，总体目标是通过一切可能的手段，在中国市场用中国的技术、产品和服务取代外国技术、产品和服务，使中国公司首先能够主导中国市场，然后利用这种主导地位作为主宰全球市场的跳板。
上述分析显然是不公允性的，但也能从中看出美国政府的担心。从辩证法出发，越是对手反对的，越是我们乐于见到成功的。从经济周期的层面看，朱格拉周期的核心就是制造业。结合罗斯托经济增长的理论，制造业创造的供给与民众需求的变化是相适应的。这就意味着在持久战的博弈中，中国的制造业在与美国制造业竞争的同时，还需要直面中国民众的需求。广义的制造业除了提供商品以外，服务的提供更是现代化过程中满足高质量需求的必经之路。
由此得出结论：基于持久战的资产配置主线是制造业及其衍生的服务业。
三、持久战中需要避免的策略风险
通常认为，持久战是与配置层面紧密连结的，比较适合耐心资本，因其不太考虑择时的问题。现实的投资者并不都是基于长期的价值发现，对于短期的收益和风险还是非常看重的。如果只考虑配置，而不考虑择时，完全从持久战的主导产业配置出发，投资的风险是显而易见的。此为其一。
其二，持久战是分不同的阶段的，不同阶段具有不同的策略。从战略防御、战略相持到战略反攻，对资产配置的要求是，防守的重要性越来越弱，进攻的要求越来越强。如果策略不变，前期固然可以获取稳健的收益，后期必然跟不上形势的需要。
其三，我们讨论的持久战集中在制造业领域，未延申到其他的领域。制造业的竞争与金融战、军事冲突等有直接的联系，但需要判断其形成的条件。我们提醒投资者，如果不区分冲突的层次，时时刻刻从极端的情形进行配置就超出了经济学思维的范畴，超出思维的风险是很难把控的。
四、持久战初期的策略
持久战初期投资者关注的重点有二：一是全球风险资产何时离开美国从而进入中国市场；二是中国的战略布局从何处入手。
1、全球风险资产离开美国的时机到来了吗？
在接受即将到来的衰退甚至滞胀的考验中，投资者何时放弃美国的风险资产成为全球投资者关注的焦点。对等关税的实施，意味着全球经济政治地缘等秩序的破坏，美国信誉的缺失长期看使得美国不再是安全和可信的投资乐土。但是不是资金就要马上离开美国？我们看一下美联储自己的判断。
2025年4月美联储理事会发布了《金融稳定报告》，主要评估了 2025 年美国金融体系的稳定性，涵盖资产估值、企业和家庭借贷、金融部门杠杆率、融资风险等方面，并探讨了近期风险，为理解美国金融状况提供了全面视角。报告主要观点如下：
第一，金融体系存在多方面脆弱性，但整体仍具韧性。尽管资产价格波动，部分市场如股票和住宅房地产估值仍高，国债和股票市场流动性欠佳；企业和家庭债务风险适中，不过商业地产再融资及信用卡和汽车贷款拖欠问题需关注；金融部门杠杆率方面，银行体系稳健但部分银行有风险，对冲基金杠杆率高；融资风险有所下降，但货币市场基金等存在脆弱性。
第二，近期面临多种潜在风险。 经济层面，美国经济放缓且利率上升，会增加各方债务成本，导致资产价格下跌和信用收缩；全球经济增长显著放缓，会影响市场情绪，增加金融市场波动和违约风险。网络安全上，各类网络事件威胁金融服务和市场运行，且可能因现有金融脆弱性而加剧影响。
第三，政策制定者需持续监测并应对风险。美联储通过与各方交流了解风险，当前关注重点从地缘政治冲突转向全球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和美国政府债务可持续性。需继续监测金融体系，利用研究成果改进风险评估，通过监管等措施维护金融稳定，保障经济健康发展。
从中我们可以判断，全球资金大规模离开美国市场的时机还不完全成熟，我们需要密切关注其风险的积累。
2、中国的战略布局从何处入手？
近期投资的重点集中在政策是否具备超预期的财政刺激，当发现没有之时，投资者就开始变得不再乐观。我们之前提醒过大家：中国资本市场“准平准基金”的正式推出，提升了中国经济稳定发展的预期。该举措对稳定资本市场信心起到巨大支撑，长期看会降低资本市场波动，有利于提升资本市场的长期吸引力。这意味着从防守入手，红利低波等类债券资产成为投资者布局的首选。这一布局是由中国经济低增长、低通胀、低利润、低利率、低回报、高波动“五低一高”的宏观特征决定的。
但是，投资者并不满足这些低的收益，很多人愿意承担更多的风险，在大变局中博取更高的收益。从哪里入手呢？ 根据我们一贯的从奥地利学派来理解经济运行的框架出发，政治家、企业家与消费者三者的博弈是我们投资布局的入口。政治家的政策博弈给出的红利低波，前面已经回答过。消费者的需求变化与企业家的供给适应是我们下一步重点观察的内容。供给创造需求，企业家通过创新来化解困境就成为破除僵局的重要路径，在这一征途中，我我们认为企业家的如下行为是需要关注的：
第一，能否避开国内产能过剩叠加外需收缩的行业，不能违背过渡期主导产业演化的规律。
第二，主营业务的纵向价值创造重于多元化的横向价值发现。
第三，能够妥善处理资本与劳动的关系。
第四，深刻认识产业资本与金融资本的不同，并能顺利驾驭。
金融资本在本质上是无根基的，生产资本则扎根于它所能胜任的领域。金融资本会逃离危险，生产资本则不得不面对每一场风暴。但在重大变革来临之际，负有责任的生产资本就会变得保守，而正是金融资本使得新的企业家得以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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